一个智者,20年牢狱,仍笑看百味人生
一位教师,两鬓斑白时,始登三尺讲台
一个业余文学爱好者,16年,40册著作,300余万字
简介:孙自筠1959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,70年代后在内江师范学院任教二十年。
他早在50年代就已涉足文坛,80年代以来发表小说、散文、评论、传记等共计三百余万字。出版有《中华状元奇闻大观》、《戏说文坛十二怪杰》、《20世纪内江文学通论》;长篇历史小说《太平公主》、《万寿公主》、《华阳公主》、《安乐公主》、《陈子昂》、《残阳如血》;主编散文集《红枫叶》、《十七岁的琴弦》、《相思的红飘带》,主持编写《中国当代文学名篇选评》等。所著《太平公主》被改编为37集电视连续剧《大明宫词》,全国多家电视台播出。
2003年3月,由中国作协创研室、北京电视台等在北京的香格里拉饭店联合举办了长篇历史小说《陈子昂》的首发式,同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《万寿公主》一上市便被影视公司看中买断改编权,并邀请他担任编剧,拟以《唐宫瑶》的剧名改编为30集电视连续剧。此外他还应邀在大型历史连续剧《谁主沉浮》中担任文学统筹,后与人合作以黄巢史实为内容的长篇历史小说《残阳如血》并策划改编为电视连续剧。今年5月,央视10套的《子午书简》栏目介绍了他的《太平公主》和《安乐公主》两部作品。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、委老干部局于2010年10月15日作出决定,授予孙自筠同志“四川省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”称号。
一个大书柜,一张单人床,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、一摞书报杂志、一盏台灯,右侧墙面上“神笔雄浑”四个大字赫然在目。在这样一个书房里,一位年过古稀,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向我们讲述了他几十年的人生路,他就是《太平公主》的作者孙自筠。
他的一生,平凡中却富有不平凡的传奇色彩。也许每一个人的天空都可以阴郁到黑暗,但也可以明媚到闪烁。“再痛苦的事情,熬过去,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!”回味自己的人生路时,他这样说道。
弃政从文:寻梦大西北
一捧起书本就忘记了回家,忘记了吃饭,这是孙自筠读中学时常干的事儿,他自幼好读,中学时代爱上了武侠小说、历史和文学书籍。和那时的许多文艺小青年一样,孙自筠有自己崇拜的偶像:刘少棠、艾青、王蒙、冰心、刘冰雁等。那时,他怀着一颗“出名要趁早”的心,为自己的人生绘好了蓝图:做一名作家,让自己的作品传世后人。凭着“初生牛犊不畏虎”的劲头,孙自筠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,这一写就是40几年。
1953年是孙自筠最难忘的一年。这一年的春天,他的一篇散文作品在《万县日报》上发表了,署名为“红竹”。当时他年仅18岁,担任万县市政府的团总支副书记。孙自筠笑呵呵地回忆道,收到样报的第一天,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,一路小跑回到宿舍,对着手电筒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。虽然文章是篇不足800字的“豆腐干”,但他说:“那篇豆腐干的发表,影响着我一生。”
两年后高考,他放弃了一帆风顺的仕途,放弃了到北京工学院学热门专业的机会,怀着建设大西北的愿望,毅然报考了兰州大学,第一志愿填报了兰州大学中文系。他早就想去领略一下大西北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的壮丽景象、他果然所愿考上了。
进入大学后,孙自筠常常看书至深夜,寝室熄灯后,他就坐在走廊里,借着灯光看书。从那时起,他开始与外国文学结缘,《安娜?卡列尼娜》、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、《牛虻》,这些作品让他宛然走进另一番世界,“看了这些作品,我的眼界和心胸都变宽了,整个人好像因为文学而突然间崇高了。”他回忆说。
峰回路转:难忘20载坎坷人生路
如果说大学生活为孙自筠的文学之路打开了一扇美好的窗,临毕业时的一封信却让他的人生重重的关上了一扇门。他做梦也没想到,因写了一句不满大跃进的话而被开除党籍,判刑十年,他陡然从大学毕业生变成了囚犯。
当我们提及孙自筠这段灰色记忆时,他皱起了眉头,停顿片刻,一下子直起身子说道:“不管现在过得多好,我们不能忘了曾经付出的代价,你们一定不要忘了那段日子!”,“我是党员啊,我要到群众中去”。当时,孙自筠在农村目睹了农民生活的困苦,他决定向毛主席写信,信中开头便写道:“党中央毛主席在1957年以来犯了左倾主义错误……”被劳改期间,孙自筠上演了现实生活中的“越狱”,成功出逃后,他化名林德生,四处打工,就这样隐姓埋名了3年。他庆幸自己当时能逃出来,不然能不能活着,都会是一个未知数。不过后来他又被简阳看守所抓住,因逃狱经历,他再被加判,被关时监狱,每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。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,孙自筠不知产生过多少次万念俱灰的念头,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冤枉,想到自己钟爱的文学事业尚未开花结果,他便咬紧牙关硬撑着。
他说他当时就想自己没做错事儿,死了划不来,只有活下来才能为自己伸冤。长江边长大的他心中一直有这样一种信念:好的舵手,即使逆风也能变阻力为动力。这股信念支撑着孙自筠渡过了20年的牢狱生活。
如今的孙自筠回忆起那段人生的低谷期,他没有怨恨,而是充满感激,他说没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见证几种社会形态并存于一个时期。“流浪汉”的生活经历也让他彻彻底底地体味到了生活的苦辣酸甜。逃狱之后的他曾挑着刚孵出的鸭子到内江市椑木镇卖。他还做过木匠,说着,他从自己的书房里拿出当年做木匠时做的木凳子,自夸道:“我那时的手艺肯定比现在的木匠好!”孙自筠曾说“如果说一个人能再选择一次生活的时代,我还会选择20世纪50年代。因为在这一个时期,我领悟了生活大于艺术的道理。我感谢生活的厚爱,感谢那些年经历的特殊考验,因为写作是思想的外化,没有阅历写出的作品是干瘪、平面,没有温度的 。”
“人不可能一辈子就顺顺利利地过完自己的人生,你一定要适应这个社会给你带来的不期的灾难,但只要你勇敢面对,坚持下来了,那么这些经历将是你人生宝贵的财富。”孙自筠感慨地说。
春风化雨:孕育桃李满天下
在全国各地摘帽平反时,孙自筠的冤案得以澄清,组织上安置他到我校执教,担任原中文系的党总支书记,同时教授现当代文学,此时他多了两个称号:孙老师、孙教授。
任教期间,孙老师和学生建立了很好的师生情谊。据孙老师的学生即我校现任副校长彭方第介绍,孙老师常与学生聊天,了解学生的学习生活情况,学生有活动时如每年的校运动会,孙老师也会特地到田径场为学生们加油助威。每年过年,他还会请学生到家吃饭,闲话家常。
98级学生肖慧在自己的《与孙自筠教授聊< 长河东流>》一文中回忆孙自筠老师时这样写到:“孙教授讲课幽默风趣,更因他知识面广,在课堂上信手拈来而让我堂堂课听得津津有味。他特别关心学生成长,耐心指导学生的文学创作,在他主编的散文集《红枫叶》、《十七岁的琴弦》等书中采用了我的文章十余篇。大四那年,在他的指导下,独立完成了《颜氏家训》和与师姐郑玉春共同完成了《资治通鉴》译注两本书。”
现任我校文新学院教授高卫红,既是孙老师学生也是他的合作者,今与恩师已合作了多部作品,参与编纂了《20世纪内江文学通论》等。他们合作的第一部作品是《点燃十七岁的蜡烛》,这是一部中学生作文集,以这部集子为开端,共作了十本,取名为《七彩鸟丛书》。之后又合作出版了20多本中国传统文化丛书系列等。
从师生到同事再到合作者,高卫红对孙老师有种特殊的感情。“尊敬、崇拜、仰望。”高卫红说道。
作为高卫红大学时期的入党介绍人,孙老师在思想上给了她很大的影响。她常和孙老师一起讨论反思文学,人生观、思想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“我本是春天里的一颗小草,是您点亮了我整个春天。”这是毕业后,高卫红送给孙老师一首小诗中的一句话。
教书育人的同时,孙自筠也不断为自己的学习充电,不断涉猎各类书籍,从中提取营养。在职期间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的小说、散文、论文和诗歌有数十篇。主研了省重点课题,还出版有散文集、学术专著等,同时还兼任校图书馆长等职务。选择图书馆——这个他戏称的“清水衙门”,孙自筠觉得这是他最乐的一件事,因为在里面可以尽情遨游书海,汲取人生的养分。
潜心创作:与“太平公主”的那些事儿
《太平公主》是孙自筠最著名的作品,这部作品因连续剧《大明宫词》的热播而家喻户晓,当年,央视《大明宫词》的首播尚未结束,原著《太平公主》(1996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)已被抢购一空。为满足广大读者和影视爱好者需要,又推出影视插图版《太平公主》。新书刚出炉,便赢来了当当网、卓越网、E网书屋等网络书店的大量订单。全国顿时掀起一股“唐旋风”。
在接下来的六年里,孙自筠相继创作完成了《《华阳公主》、《安乐公主》、《万寿公主》等。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《万寿公主》一上市,便被影视公司相中,买断了改编权。他也被媒体称为了“公主之父”。
《太平公主》也是孙自筠所有作品中较为满意的一部。早在1980年,他就研究了大量有关唐代人物、民风、民俗的史籍。他认为,唐代在中国历史上非常强盛,文化氛围极浓,名人也多,很值得深入发掘,1995年,中央电视台播放了大型电视连续剧《武则天》,孙自筠对其中的太平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他觉得太平公主很有个性,在历史上也有较大的争议,完全有单独写一写的价值,而古人和今人写唐代的人物,大多都是从政治和历史角度去反映,从文化角度反映的甚是鲜见,他决心从后者入手,好好地把太平公主写一写。于是,孙自筠立即着手清理思绪,查阅资料,开始创作。为了塑造好太平公主“刁蛮、残酷、深沉、可怜”的人物形象,孙自筠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创作上,经常数日足不出户。有一天,他妻子叫他吃饭,过了许久也未见动静,走进书房一看,他正手舞足蹈地喃喃自语。原来,他已进入书中角色。
“公主是中国历史上最特殊的女性群体,一出生就被羡慕被追逐,她们的命运与帝国的命运紧紧相连,她们是帝国的明星,也是帝国的利器,然而她们的命运并非她们所愿,或为权亡、或为情殇、或为利灭,成为史书上一个个带血的字符,创作她们,写出她们的形,她们的神,她们的魂,这是我最原始的动力。”孙自筠坦言,公主小说并不是平面地铺展历史,而是用现代的眼光过滤历史,用艺术的手法再现历史,用理性的思维反思历史。
“爱情,就像峭壁上两棵纠缠在一起的长青藤,共同生长,繁茂,共同经受风雨最恶意的袭击,共同领略阳光最温存的爱抚。最终,共同枯烂,腐败,化作坠入深渊的一缕缕屑。”此类被无数读者摘抄的华章彩句,在孙自筠的小说中俯拾即是。
作为公主系列小说的忠实读者,高卫红在《文学与历史相遇》一文中写道,“孙教授的小说文本实际上不是在讲故事,而是在故事的叙述中窥探人物的内心轨迹,感受重建生命的意境,并追问生命的意义。到底什么在主宰命运?生命究竟赖何为生?人性到底是什么?这是作者在公主系列小说中始终挥之不去的主题。”
对于改编的电视连续剧《大明宫词》,孙自筠有个人的看法,“虽然我的思想投合时代,但也要保持自己应有的品味。”他认为《大明宫词》的戏说成分太浓。无论电视或电影怎么改,历史人物和历史主线是不能改的,情节也应贴近历史。因电视剧《大明宫词》的热播,孙自筠和剧作制片方曾发生了署名权之争,而内蒙古一名叫李端科的作者控诉孙自筠所著《太平公主》抄袭了其所写的《太平公主》,最后此案因对方被人告抄袭不得脱身,被迫撤诉告终。接二连三的官司纠纷“炒”红了电视剧,“炒”红了原著,也“炒”红了原著作者孙自筠。孙自筠老师笑谈道:“这名还出得真窝囊。”
这种窝囊事孙老师碰上的还不止一次。
“2003年,”孙老师说,“我的长篇小说《陈子昂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,在北京香格里拉饭店搞了个首发式,小小的挣了笔稿费,没想到竟引起一位陈子昂家乡的T先生兴趣,写封信给我,说我‘抄袭’了他的陈子昂。我费劲找到他的那本书,看罢哭笑不得,立即回信一封,叫他认真看看《知识产权法》,并对他的无理取闹加以谴责和劝告。此后他偃旗息鼓,再无动静。过了很久,我的一个在陈子昂家乡工作的学生对我说,那位T先生宣称,他只不过想找孙教授分点钱来使使而已。只是这个T先生没从我这里分到钱,又趁当地拍摄陈子昂电视剧之机,把剧组告了个‘抄袭’。其结果是否分到钱,不得而知……”
我的人生:80岁才算开始
孙自筠一直很喜欢一句话:“人生,80岁才算开始。”退休后的孙自筠依然学习不止,笔耕不辍。
退休后的孙自筠在2007年,他主动拿出挣来的5万元稿费,在我校捐资设立了“孙自筠文学奖”,为期10年,每年用其中的5000元奖励公开发表文学作品的学生,旨在鼓励当下的年轻学子多多执笔写作。到目前为止,已评选了两届,共有24名大学生获奖。
他主创的文学社(我校文笔协会前身)在孙自筠退休后,经常邀他给文学爱好者授课,他也欣然前往。还有很多学子,登门和他探讨、交流文学创作期间遇到的问题和心得,热情好客的他,总是先将茶水瓜果准备好,才开始慢慢和学生摆谈。
现在的孙自筠退休在家,正在与高卫红老师合作另一部历史题材的文学作品,预计拍成电视剧。每写一部作品之前,孙自筠还会出去采风。已近80岁的孙自筠在家喜欢关注时事,天天看新闻,订阅了几份报纸、杂志、文摘。他觉得只有这样,才能跟上时代的潮流,才能为自己文学创作增添新的元素。
50年代涉足文坛,80年代发表小说、散文、评论、传记三百余万字,所著的作品无数次被翻拍成电影、电视剧,如此硕果累累的他,面对外界的褒奖,只是憨厚的笑着说:“其实我称不上是作家,顶多算半个文化人。”
临走,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射了进来,孙老师往我们怀里各塞了些橘子,他把我们送到门口,笑着说:“欢迎常来,我喜欢和年轻人交流。”
(院报记者团 冯峰 周婷 李凤 )
他人眼里的孙老
文新学院高卫红老师:他的文学造诣才刚起步
“他和一般的学者不一样,他把学术、艺术、生活综合在一起,不仅思想前沿、还拥有学者的深度。”高老师谈到,孙老师虽已年过古稀,他却拥有很高的市场敏锐度,他瞄准了当今文学市场,看准了文学未来的发展方向,孙老师认为一个作家注重作品的文学性、审美性的同时还应注重作品的市场定位。
高卫红老师认为孙老的经历是把人生不可控的冲击转化为沉淀,最后到厚积薄发的过程,苦难的堆积让他的文学更深更远更厚,所以他把文学视为生存的常态。
高老师笑谈道:“作为恩师的他,也是个平常人,还有颗童心。”他喜欢看下雨、下雪等自然现象。有时和家人坐在一起看月亮时,孙老师会问“当今的月亮比唐宋时哪个更圆?”“一定没有那时圆!”他自问自答,“我的依据是当今诗人中没有一个写月亮超过那时的。”“他是个有着诗人情怀的小孩儿。”高老师说。
高老师认为孙老的能力还没完全发挥出来,认为他还可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,因为孙老对现实有种睿智,不轻易开笔,他的内心充满了真诚与包容。
90后作家习修鹏:他不像大家,但的确是大家
“不像一个大作家,感觉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……”,这是文新学院09级3班的习修鹏同学对孙自筠老师的第一印象。同样热爱文学创作的他与孙老师结识了,在不断地交流中,他们成为了忘年之交。习修鹏从心里佩服道:“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学问,孙老师的确有着大家风范。”
他最欣赏与佩服孙教授的安静,正是这种安静给他提供了创作的激情。习修鹏谈到孙老师是一个很亲和的人,每次他到孙教授家去请教问题时,孙教授总是不用他换拖鞋,怕他麻烦,而且孙教授每次都拿出果盘热情招待他,两人闲话家常,孙老师对他近日的学习与生活甚是关心。在文学创作方面,孙老师也给了他很多的指导,帮助他分析文学创作思路,抓住文学市场。孙老师的循循善诱使习修鹏很受感动,尤其是当他把自己所写的诗集《清风弄影》拿给孙教授指导时,孙教授竟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认真地为它做了一个序。
习修鹏认为孙老师的作品语言精辟,公主系列的小说题材独到,把握了市场,他写的历史小说不是为了再现历史,而是借助历史揭露人性。